◎關系◎

自己已經被林蘇雲和靈草宗接連救了兩次命, 落寒對林蘇雲還是很信任的。

更何況這件事事關緊要，哪怕修真界還有一線生機，她都想盡全力試一試。

林蘇雲帶上褚煙掩蓋身份的披風, 兩人沒有耽擱, 立刻出發去魔界。

路上林蘇雲跟落寒提前了解情況：“現在魔尊知道你還活著嗎？”

“不, ”落寒搖搖頭，“倘若他知道我還活著，必然會深究原因, 就一定會知道靈草宗的種種。”

受到魔尊的關註，可不是什麽好事。

林蘇雲三番兩次幫助她, 她怎麽可以暴露靈草宗？

林蘇雲點點頭。

“不知道就好。”

他若知道靈草宗，也勢必會知道風頭正盛的自己，若自己也被盯上, 想見魔尊夫人恐怕難上加難了。

“這次回去，我是跟長致聯絡的。”

落寒解釋道：“魔尊現在很看重他，還分權給他、讓他管事，包括掌管魔宮。”

落寒頓了頓。

“其實我一直想問，只是怕冒犯到你……長致，是你提前安排進去的人嗎？”

林蘇雲搖頭：“並不是。”

她再怎麽想報仇，也不會拿一個小孩子的生命開玩笑。

“他是為了自己甘願去魔界的。”

林蘇雲將發現那群孩子、遇到長致這些事跟落寒講述了一遍, 落寒聽得潸然淚下。

她本以為長致是林蘇雲挑選入魔界做敵探的，卻不想還有這一層故事。

“魔界的人大多作惡多端, 我不願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更是因為不想沾染上他們的名聲！”

落寒聲音滿是憤恨。

“我明白, 所以我不曾怪你。”林蘇雲道。

而長致……

不過兩年時間, 長致便從一個可憐巴巴孤苦無依的凡人搖身一變成了魔尊身邊的紅人。

聽著風光無限, 不知道他暗地裏要付出多少心血。

更別提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是因魔修而亡, 他現在每天臥薪嘗膽替仇人做事，無法想象這需要多大的意志力。

……不過，總比自己上輩子什麽也不知道的好。

林蘇雲心中暗嘆。

現在回想起那段被蒙蔽卻全無所知的二十年，仍是滿腔恨意。

如果不是身後還有靈草宗，她早就先除之而後快。

但她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沈清風、淩霄道人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那團黑氣到底是什麽？

為了報仇，也為了靈草宗的未來，她必須弄清楚這一切。

提到長致之後，這一路上林蘇雲的情緒都很低落，落寒以為她在擔心長致，便溫聲寬慰起林蘇雲：

“長致現在很好。魔尊看重他，娘親又經常暗中幫他，他如今可謂平步青雲。”

“上次我們告別時，他說他唯一牽掛的就是雅雅，我們便將雅雅的繡過的衣服帶給了他，他很高興。”

林蘇雲揚起一抹笑容：“我知道。”

三天後，她們到了魔宮，落寒用與上次一樣的方法聯系到了長致。

長致接到消息聽聞林蘇雲來了，特意親自來迎她。

短短兩年時間，長致從一個瘦瘦弱弱的少年出落成這副模樣，實在讓人感慨。

“長致。”林蘇雲摘下帽子，朝他笑著點點頭。

“……兩年未見了，”長致依舊是一如往常的冷靜可制，但眼神卻也難掩激動，“我聽落寒姐姐說過您，您還好？靈草宗還好？”

不論他怎麽問，林蘇雲都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雅雅還好嗎”。

林蘇雲微笑：“都好。”

說罷她拿出一塊影音石，遞給他。

長致忙不疊握住影音石，緊接著便看見了長雅的身影。

“雅雅……長高了。”

“她還是那麽瘦，不過看起來有力氣了。”

長致看著影音石的畫面，喃喃自語道。

他的妹妹，他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畫面上的長雅一顰一笑都牽動著長致的心跳，遙遠的距離也無法消弭兩人的血脈親情。

看見雅雅生活得這麽好，長致覺得遭受的一切苦難都值得了。

“……雅雅很喜歡那棵樹嗎？”

長致問道。

畫面裏的長雅經常在一棵柳樹的周圍，而且看起來很高興。

“不是喜歡，而是很寶貴。”

林蘇雲笑著將當年種樹等他歸來的約定告訴的長致。

長致微微一楞。

“原來是這樣……”

聽到林蘇雲特別解釋了此樹的生長速度很緩慢，也就理解了林蘇雲的用意。

倘若自己真的出了什麽意外，雅雅也有個緩沖接受的階段。

他再次道謝，林蘇雲笑著擺擺手：“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麽它最近會肆無忌憚地長起來了。”

因為長致不僅活下來了，還混得越發風生水起。

當然這話只是玩笑。

“這棵樹很快就要長成了。屆時，希望你能有機會去和雅雅見一面。”

聽到這話，長致心中不由一動。

他何嘗不想立刻見到妹妹！

長致拱手切入正題道：“現在首要之事，在於如何阻擋魔尊攻打修真界。”

“雖然夫人之前跟我商量過，問天宗與靈草宗有仇，可以引導魔尊先攻問天宗，但這是這種不是長久之計。”

倘若真將天下第一大宗攻打下來了，其他的宗門豈不是更沒有反抗之力？

到時候整個修真界都會被一點點攻陷。

靈草宗又該怎麽辦？雅雅又該怎麽辦？

長致雖然坐到了今天這個位置，但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仇恨，倘若他真的助力魔界吞並修真界，那自己的報仇多麽可笑！

更何況魔界無論是環境還是修士都要比修真界差上許多，他為了報仇來到魔界也就罷了，怎麽能讓妹妹也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之下？

“現在您來了，定然是有主意。”長致目光灼灼滿眼期待地看向林蘇雲。

“我確實有一個主意，只不過這個主意的成敗都不再於我。”

聽到林蘇雲的肯定回答，長致淺淺松了口氣。

他鄭重開口：“只要有一點成功的可能，長致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

林蘇雲：“不，只有我們兩個是不夠的，這件事……要看夫人的。”

長致一楞。

“您可能有所不知，夫人常年被魔尊鎖在宮殿。”

“那夫人的修為呢？”林蘇雲問。

長致：“我不清楚……夫人從來沒在我們面前施展過身手，但我聽說魔尊一直在教導夫人。”

林蘇雲沒有露出失望神色，她更加堅定了要見夫人的想法。

只有親眼看見那個女人，面對面的交談，林蘇雲才知道有多少勝算。

長致自然應下，第二天趁著魔尊離宮辦事、讓他代管魔宮時，他領著兩人去見魔尊夫人。

到了魔??x?尊夫人被幽禁的地方，林蘇雲才理解褚煙當時對這片地方的描述真是一點也不誇張。

見到了魔尊夫人後，林蘇雲更明白為何魔尊會把她看得那麽緊。

夫人周身的氣質，連她身為女子都看癡了一瞬。

林蘇雲很快收回視線，朝對方規規矩矩地行禮。

“晚輩林蘇雲，見過夫人。”

夫人遠遠地看見她被長致和落寒一路護送過來，就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輕輕地打量著林蘇雲，緩緩點頭，面上一抹淡淡笑意：“你就是林蘇雲。”

“落寒的病，多虧你們了。”

面對夫人的感謝，林蘇雲並不推脫功勞，而是順風使船提到了誅冥草：“落寒的病一年兩年是好不了的，但是只要靈草宗還在一天，就會一直將誅冥草種植下去。”

言外之意，倘若靈草宗不在了，落寒的藥也就沒了。

夫人自然領會她的意思，也開門見山地問：“你要我怎麽幫你？”

林蘇雲也不繞圈子：

“您知道魔尊為什麽突然會想攻打修真界嗎？”

“這個……”夫人眸光一閃。

“我若說因為我，你信嗎？”

林蘇雲：“您若願意說，晚輩當然信。”

夫人朝長致和落寒看了一眼，兩人會意轉身離開。

待兩人走遠，夫人似是自嘲笑了一聲：

“就算我現在不說，他在攻打修真界之前，也必然會將原因宣告天下。他慣愛給自己的行為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夫人頓了一瞬，看向她：“你知道淩霄道人嗎？”

林蘇雲一楞：“知道。”

夫人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是我曾經在修真界的道侶。”

“！”

夫人繼續說：“當年我與他起了爭執，他將我打下魔淵，以為我死在裏面了。”

魔淵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誰能想到她不僅沒死，還爬了出來、墮魔之後又遇到了魔尊，被魔尊救下，一直活到今天。

“當年他將我打下魔淵時，我也拼盡全力重傷了他。幾百年來，我一直以為淩霄也死在了那天。”

直到上上次落寒回來看望自己，當著魔尊和自己的面提到了淩霄道人。

她吃驚於淩霄道人竟然還活著，一時沒有控制好情緒。

這些細微的表情動作被魔尊看在眼裏，一番逼問下，她才將原來的這些事告訴魔尊。

魔尊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打算攻打修真界，“替她”討回公道。

夫人說到這兒時，語氣不由帶著幾人自嘲。

林蘇雲試探著說：“那這樣看來，魔尊對夫人也算……”

“算什麽？”夫人靜靜地看著她，“你覺得算什麽？”

“等真到了攻打修真界那天，他會將我的這段舊情昭告天下，而他會打著為夫人報仇的旗號光明正大地討伐修真界。”

“無論成功與否，他都會為魔界眾人所稱讚，會被擡高他的氣概，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此舉無比深情，只為博我一笑。”

“但是有誰問過我？”

夫人垂眸，嗤笑一聲。

“有誰問過我想不想提起那段回憶？誰知道我想不想攻打修真界？”

“所有人都說他對我好，但這份好是借口，是靶子，是他強加給我的……”

“就像……這籠子。”

夫人猛地伸手抓住欄桿，隨即一陣皮肉燒焦的滋滋聲響起，夫人松開手，手心已經一片焦黑、血肉模糊。

林蘇雲呆住了。

可夫人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不換不忙地拿出一瓶藥，將粉末倒在手心。

傷口便以極快的速度愈合。

夫人再次望向林蘇雲，視線平靜得可怕。

“他費勁心思打造的整個籠子，巧妙設計得籠子只會對想要出逃這裏的我造成傷害。”

“你說，他該有多愛我呢？”

林蘇雲眉頭緊皺。

這樣的感情……當真叫人不寒而栗。

夫人雙手收於身後。

“現在，你還想知道什麽？”

林蘇雲沈默幾瞬，還是問出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我想知道您如今的修為，與魔尊相差幾何？”

夫人眸光流轉：“比他低一些，若是按修真界的修為來算，他當有元嬰後期，我則是中期。”

若是長致與落寒聽到這話，必然一驚。

夫人輕笑一聲：

“眾人只當我被豢養百年，早習慣了籠中雀的生活。”

“但若是普通的籠中雀，怎麽會活幾百年。”

夫人沿著籠子邊緣走了幾步，緩聲道：“他閑來無事會教我功法，我也不蠢，自然學得會。”

“這籠中無聊，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可不就靠修煉度日。”

她語氣輕松，可林蘇雲知道若是換了旁人，被囚禁幾百年，不瘋也要魔怔。

林蘇雲眼中流露一絲欽佩。

對方輕描淡寫幾句話帶過自己多年被囚禁壓迫的生活，好似早已接受了一切。

但林蘇雲感覺得到她那被遏抑許久的情緒。

林蘇雲靠近一步：“如果我說有一個讓您脫離苦海的可能……您敢不敢試一試？”

夫人安靜地看了她半晌，方才點點頭：“你說吧。”

林蘇雲再湊近耳語一番。

說完之後，林蘇雲後撤兩步，微笑道：“您意下如何？”

夫人靜如深潭的眸子終於漾起一絲波瀾。

“我就知道……”

“落寒向我提起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

夫人沒有直接說出決定，但林蘇雲知道，她同意了。

林蘇雲：“還沒請教夫人姓名。”

“姓名？……”

夫人有一瞬的走神。

已經很久沒有人問過她的姓名了。

她是魔尊夫人，沒有姓名。

她在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灰塵的、名為“自由”的箱子裏仔細翻找，終於找到自己的名字。

“莫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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